关汉卿
别情
自送别,心难舍,一点相思几时绝? 凭阑袖拂杨花 雪。溪又斜,山又遮,人去也!
【鉴赏】这是一首写女子相思的小令。关汉卿写女子相思的小令甚 多,但每一首有每一首的特色,这首尤其如此。如果说别后多相思,离别 则更多是依依不舍。相思的日子固然煎熬,别离的时刻也让人心碎。关 汉卿的小令常写的是别后的相思煎熬,单写别离情景的很少。这首小令 则有两个时间点、两个场景的转换。“自送别,心难舍,一点相思几时绝? 凭阑袖拂杨花雪”,时间上是立足而今,写自送别至而今相思绵绵的情形; “溪又斜,山又遮,人去也”,时间则切换至送别时,写送别之际恋恋不舍的 情景。
“自送别,心难舍”,想想从送别至而今,应该有很多个日子了吧,可仍 然没有从难舍难分的心境里走出来。“一点”相思,似乎相思是淡淡的,没 有关汉卿在其他小令中所写的种种煎熬难捱情状,但不知道几时能“绝”, 则又是别一番愁苦滋味,这与李清照《一剪梅》词所写“此情无计可消除,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其实,相思之苦有时不在浓淡, 而在其绵绵无绝期,“一点相思几时绝”,其意趣正在于此。绵绵的相思无 以排遣,于是凭阑远望。或许是希望能看到思念之人归来,或许是走出闺 房看看窗外的景色试图排解一下独处的寂寞。“凭阑”,也作“凭栏”,是古 代诗词家常用的意象,温庭筠《菩萨蛮》有“凭阑魂欲消”之情,李煜《浪淘 沙》有“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之叹,辛弃疾《摸鱼儿》有“休去倚危栏,斜 阳正在、烟柳断肠处”之苦,等等。自然,“凭阑”给小令中的女子带来也只 能是更多的忧思愁绪,“袖拂杨花雪”传达的正是这一意境。苏轼有《少年 游》词道:“去年相送,余杭门外,飞雪似杨花。今年春尽,杨花似雪,犹不 见还家。”应是用此句意,而意韵盎然。与思念之人分别这么久,盼归之 心本已缠绵不已,哪知凭阑处,杨花飞雪,此情更增,以袖拂之,也许是告 诉杨花,我已满怀“犹不见还家”的惆怅,凭阑远眺,本即为排解此情,你就 不要来撩动了。凭阑远望,难以排解独处空闺的寂寞,也看不到远人归 来。不由忆起当初别离时的场景,很自然地实现了时空的切换。“溪又 斜,山又遮,人去也!”与言别后至今的相思一样,读来仍是淡淡的,但淡淡 的言语之中却溢满着离别的无限缠绵与无尽伤感。关汉卿另有一首小令 【双调·沉醉东风】五首(其一):“咫尺的天南地北,霎时间月缺花飞。手 执着饯行杯,眼阁着别离泪。刚道得声‘保重将息’,痛煞煞教人舍不得。 好去者,望前程万里!”以此为参照,整首小令就是以淡淡的语言表达绵延 不绝的情感,这在关汉卿的小令中应是别具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