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翳礼赞》读后感2100字
受到别人的推荐来拜读谷崎润一郎的这本散文集。
其实一直以来对于日本文学出于审美偏好我只能接受川端康成以及村上春树早期的一些作品,对于芥川龙之介、大江健三郎、渡边淳一、谷崎润一郎等等一些享誉盛名的作家则刻意回避,现在想来还是自己软弱,觉得承受不起那种阴郁的风格。
谷崎润一郎认为:“美,不存在于物体之中,而存在于物与物产生的阴翳的波纹和明暗之中。夜明珠置于暗处才能放出光彩,宝石曝露于阳光之下则失去魅力,离开阴翳的作用,也就没有美。”他以西方人偏爱钻石而中国人喜爱玩玉作较,以西方人不能忍受污秽“恨不能连根刨出彻底清除”,而东方人却将其“珍重地保存下来并美化之”为例,说明东方美学里的不洁。我以前常常纳罕为何日本文学里多情色且是畸恋,可能这里代表了一些他们对美学的看法。而稍微了解一下谷崎其人,就知道他的恶魔主义即“以丑为美”,而他本人的情感生活也十分扭曲背德。当然这里不以伦理道德评论他的生活,只是想说他的文字深受这种理解的熏陶。这本散文集里的几篇文章都带有他的这种情感意识,《懒惰说》《恋爱及情色》《我眼中的大阪及大阪人》《阴翳礼赞》,读来颇为有趣,是对一些刻板印象(stereotype)的颠覆,而从细枝末节上以小见大,又能一以贯之地体现他的美学。
谈及美,美是什么?是能够为人理解,有人欣赏就为美?那么是不是任何艺术作品,只要有很多人愿意花钱去欣赏,就不能说它毫无艺术价值?我的答案为“是”。这是个艰难的选择,因为承认了此就代表承认美是脱离道德的,美不受道德制约,那么杀人也可以成为一种“艺术”。但就算以牺牲伦理为代价,我也必须承认这点,否则我无法解释我不能理解的美学及艺术。当然,秩序与道德还有其他的规制手段,可以遏制反人类的极端行为,但是“美”是确实存在的,不能被任何抹杀。这种观念打破后的重建,让我对美和艺术,在我完全不能理解的范围外,抱着一种尊重并自我允许怀疑论的态度。
而美是依附于人而存在的,引用一个别人的观点“审美对象在被审美之前不存在美,美产生于审美对象所激发的审美者的情感”,据此,对于一首诗,诗人在诗中是否有真情实感,又或者灌注了多少情感,与审美是无关的。人具有天生的审美直觉,这表现在生理上是对象对于视觉延伸至精神的愉悦感,因此如果一个先天盲人突然恢复视力,在审美对象所激发的审美者的共同的情感上,与普通人有一样的审美。这样说大概类似于大众普遍具有一部分共同的审美区域,但此区域会随着后天教育及环境影响而向不同的方向延伸。
好像说深奥了,不过是个有趣的思考。
显然,不同的审美取向造成了一些东西方文化的差异。这种差异首先由语言表现出来:中文是动态性语言,善用动词;英文是静态性语言,多用名词。用中文和英文做对比是因为,中华文化辐射了整个东方文明,而西方文明则以英美为代表,这样比较过于粗糙了些,却有强烈的直观感觉。中文讲究意会,是意合语言,意在言外,言有尽而意无穷,“形散而神聚”;英文讲究逻辑,是形合语言,句与句间往往靠各种语言形式紧密结合。发展为文学形式,则东方诗歌含蓄委婉,西方诗歌热情奔放。我认为“含蓄美”是东方美学的一个重要特点,这点谷崎润一郎在多篇文章中也屡屡提及。与目前穷奢极侈的西亚沙特、阿联酋等国相比,日本“极简”的美学好像现下对于中国年轻人的影响更大,换言之,“更符合我们的审美”。在中国历史上也曾崇尚灿烂辉煌,比如唐朝从宫廷开始也是豪奢的代表,衣饰繁复,妆容华丽,都是一派鼎盛之相。然而文学上并不如此,我极为喜欢的两位大诗人——李白和王维,从他们的诗作中可以看出,文学仍然追求的是一种“境界”。诗文若是富丽,则不“雅”了。这种“雅”又与佛教和道教思想的发展分不开,与东方特有的“含蓄美”分不开。李白和王维,一个追求道法自然,一个追求佛法自在,诗歌间处处体现玄机和禅意,于平淡中见豁然。这是我所喜爱的美,体现的是一种精神的富足。
谷崎润一郎甚至大胆想象:“假设我们有独立的物理学、化学,我们也就能独立完成以此为基础的另一种发展,日常使用的各种机器、药品、工艺品等,就会更加适应我们的国民性,不是吗?而且,就连物理学和化学本身的原理,也会产生不同于西方人的见解。甚至光线、电气、原子等的本质和性能,和我们今天所学的东西相比,也许会呈现全然不同的形态……不难想象,东方就是东方,我们完全能够独立开辟自己的乾坤。”可惜,“西方是沿着顺利的方向发展至今日,我们是遭遇优秀的文明而不得不停下来并接受下来。结果呢,走向和过去数千年发展进程完全不同的方向。”
我们在引入并接受另一种美学的时候,潜移默化地带入了自己的特质,这种归化是文明融合的大势所趋,在这种新事物的冲击下,我能理解谷崎润一郎的那些感慨,然而相比过去,对于现代生活的便利,我应该是抱持着“怎么样也不要回到过去”的想法,希望科技进步改善生活。但我承认那些美的存在,虽然有时不能理解为什么美,却能理解他们因那种美而感动。可总是要继续发展的,美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