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寻空讲河的源头是有意思的。空讲河纵贯漕涧坝子,它的源头在坝子北端的分水岭,在这里,一条向北流去的是老窝河,在怒江州泸水市注入怒江,最后在缅甸汇入了印度洋;而往南纵贯漕涧坝子的空讲河,则在保山市瓦窑注入澜沧江,出境后称为湄公河,流经中国、老挝、缅甸、泰国、柬埔寨和越南,于越南胡志明市汇入太平洋。漕涧分水岭的莽莽森林中涌出的水,就这样决绝、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义无反顾地奔向了不同的大洋。
为了这探寻神奇的空讲河源头,我们踏上了向分水岭进发的路程。沿着瓦贡公路,我们驱车在分水岭的苍翠群山中。东边的三崇山,属于碧落雪山,山麓之下是浩浩汤汤的澜沧江;西边的志奔山,属于怒山山脉,山脚下是波涛汹涌的怒江。分水岭也是横断山脉中澜沧江水系与怒江水系的分界。
车子离开瓦贡公路,在蜿蜒的小道向密林深处缓缓开进,越往里面走,山体越高大,道路越崎岖,林子也越茂密。实心竹、云杉、铁杉、红豆杉、云南松、青冈栎、樟树、楠木、滇白杨,还有很多叫不上名的树木,长得密密麻麻,将山道拥堵得愈发逼仄。
车子沿着山道继续往林子深处开,约一个小时,在一条清清亮亮的山溪畔停下。这里有一片漆树林,不知什么年月种下的。傈僳族人喜欢种植漆树,割取漆树汁液,制成老漆,或者熬制漆油。民间认为漆油是一种大补之物,特别适合产妇进补。果然,在漆树林前,有一座简陋的庄房,大约是漆树林的主人建的,但此时却不见人的踪影。前方是一片开阔的河滩,布满沙石,沙石中有涓涓细流。水面七八米宽,但水深只有几寸,我们踩着石头左摇右晃地过了小溪。
山溪两岸是一片被林莽遮蔽的山谷,山谷两旁都是郁郁葱葱的高大树木。我们顺水流前行,约摸走了几百米,前方的河谷分了岔。一条布满沙石,两侧长满繁茂的树木,看不到尽头;另一条河床底部是赭色石头,高低错落,溪水汩汩,石头缝隙里长满了青苔和嫩绿的水草。此地景物绝佳,正如诗经《国风》所描写的“山有扶苏,隰有荷华。”同行的老乡说,这里便是空讲河的源头。说是源头,感觉只是源流,并未发现源于何处。其实分水岭的水源众多,山岭的密林间处处有山泉涌出,汇聚在一起,朝北的就形成了老窝河,朝南的就汇成了空讲河。往日也有追溯源头的习惯,到了源头,却没有找到具体的发源点,感觉有些遗憾。我想,空讲河的源头虽然是由众多的山泉溪流组成,但其真正的源头其实就是分水岭郁郁葱葱的林海,正是这遮天蔽日的林莽,涵养了分水岭的山溪与山泉。我驻足在山溪水前,听淙淙的水声,同行者指着眼前的岩壁说,这些深红的石头里含有丰富的铁矿。这倒是真的,我忆起了小时候,人们在大跃进时期在此开矿,“大战钢铁”,我们小学生也曾经参加了运送铁矿石的劳动。当时,分水岭云雾迷蒙的湿润空气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踩着石头越过水面,这个叫金月亮的地方是一个树木茂盛的谷地,四周都是布满森林的山,中间是一块平坦的开阔地带,溪流经过的地方长满了各种藤蔓、野草和苔藓。溯源而上满是泥泞,只好作罢,不再前行。
回程,走到公路上,都是缓缓的下坡路,没有先前那么颠簸。我死死盯着脚下的土地,车子拐了一个弯,眼前是一大片庄稼地,初夏的包谷林绿油油的,雨后的庄稼上挂满了雨珠,空气清新,湿润极了。
驱车返回,日落西沉,山林簌簌,清风阵阵。坝子间是连片的稻田,余晖里波浪起伏,金光闪耀。远处是正在建设的漕涧万头乳牛牧场基地的建筑工地,该项目由云南欧亚乳业有限公司投资参建,概算投资六亿五千万元。这个项目建成后,将带动漕涧发展乳牛养殖及饲草饲料产业,具有良好的生态效益。漕涧处于大理州、保山市与怒江州的结合部,可谓鸡鸣三州市。历史上是滇西茶马古道与行盐古道必经的要冲,北可进怒江、达中甸及西藏,南可通大理、昆明,西可至保山、腾冲以至缅甸,东接沘江流域的产盐区。山路悠悠,商贾云集,铓锣声声,马店食肆密集,来往行商络绎不绝。翻阅地方志,此地在历史上曾经以采铁矿为业,如今为了保护一泓碧水,封山育林,终于再现了韦庄《菩萨蛮》词中“春水碧于天”的意境。
公路旁是一个叫做“西北大操场”的地方。当年抗日战争时期,有抗日军队在漕涧重兵驻守,在这里练兵,绝境铸剑;从这里出发,渡过怒江,攻占高黎贡山要塞及松山、收复腾冲、龙陵等滇西土地,正是凭借此山此水和此方百姓。
在分水岭涌出的这股清流,出得山去,便化作滚滚波涛,通江达海,一往无前。我想起了辛弃疾的诗句:“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