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乡村
认识的全是堂兄、叔伯
大婶,阿婆
他们是土里刨食的留守者
有限的帅哥美女被城市勾去了
儿时的伙伴越走越少
唯我顽固不化
独恋乡村的平淡和安宁
蹉跎金钱岁月
但是我庆幸
我不被老板呼来唤去
我不用看别人脸色行事
我不用掰手指盼星期天
我只听二十四节气姗姗而来的足音
生活在乡村
我简单如一根扁担
不被人关注和提及
我却常在二十四节气的足音里
采几朵山野的小花
贴上稿签作为诗
寄去打扰忙碌的编辑老师
成为乡亲们不知道的秘密
躲在高峰村的土屋里写诗
躲在高峰村的土屋里写诗
是多年前的秘密
没有谁知道
写了村里的柿子树、杏子树、皂角树
它们不知道
它们依然结自己的果实
写了村里的斑鸠、喜鹊、画眉、麻雀
它们不知道
它们依然唱祖传的歌谣
写了村里的三阿公、易子娃、父亲、母亲
他们不知道
他们依然种水稻小麦高粱
躲在高峰村写诗,一直是个秘密
只有那盏忠实的煤油灯知道
它制造的黑烟染黑过我的眼窝
后来那盏15瓦的钨丝灯泡也知道
它昏暗的光培养出一副近视眼
在高峰村土屋里写出的诗句
一直昏睡在那张古旧的木床上
我与它们相拥而眠,相互取暖
因而,我从没孤单寂寞过
看不清她的脸
那个弯腰勾头的女人
那个倒退着行走的女人
我一直没看清她的脸
她的头离泥土很近
她的腰像一把拉满的弓
她在栽油菜
她用双手与泥土对话
一株株从她手中站立起来的油菜苗
是她与泥土的共同语言
凝聚着她们共同期盼
她一直面向着东方
太阳爬上了山岗
我还是没看清她的脸
但我从太阳为她镶嵌的光圈里
依然能够感知那张脸的亲切和灿烂
割麦女人
正午阳光热辣的手
解开了她的衣扣
雪白的胸脯
堆满雪白的阳光
五月灿烂的欲望
在她弯腰的风韵中膨胀
麦地安静
麦秸倒地的沙沙声
砸碎一地的孤寂
狗吠和牛哞
融化在白森森的阳光里
山外一声火车的尖叫
锥子一样刺得她,身子抖了一下
敏感地直起了腰
阳光一样热辣的目光,迅速地
扫描垭口绵亘的山道
山道空寂,厚厚地堆积着
白晃晃的阳光
此时,又增加一层她干涩失望的目光
她用手捶了捶酸胀的腰
仿佛被谁按了一下头
又迅速地弯下了身子
制造出无比响亮的“沙莎莎……沙莎莎”
坡坡地还在,你不在了
吹过你的穿山风
仍在密实的玉米叶间行走
沙沙沙,如你粗重的喘息
失忆的风,记不住你的汗珠
浇灌了多少茬玉米
但记得,每一片叶片,都是你
摊开的手掌,捧接
永不生锈的阳光
每一粒玉米籽,都干净得
如你通往天国的灵魂
喂养我的痛苦和坚强
思念如密实的玉米叶,疯长
每一片都是锋利的剑
指向我
仰望天空
那朵为你遮过阴的白云
蓄满了雨水,只要一低头
就会落下来
一块荒坡
那年,我家缺粮
把它开垦出来
种上小麦,它就是麦地
栽上果树,它就是果园
在我心里,它是捡来的
它没有地位
我也从没重视过
以至于,又被我撂荒
去年,我把母亲种进去
它就拱起一座坟
一下子,它长高了,揪住了我的心
空村
许多人,在正月里一拐弯,就不见了
村中的那些房舍,紧闭着嘴
傻瓜一样地站着,一言不发
我路过它们,像一个
远道而来的乞讨者
没有谁开门,施舍一碗乡愁
好想捡起一块碎瓦片
像儿时,在墙上画一些大人和小人
画一些
猪、牛、羊、狗,鸡、鸭、鹅、兔
和炊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