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年,八娘把八爷打趴在泥巴地上,我就想笑,就想把那件事写出来。
我们这代人比较独特,一生吃了三种水:以前吃的是水塘里的水;中间二十年,吃的是压水井里的水;现在,吃上了自来水。
我曾写过一篇名叫《消失的吃水塘》的短文,短文在《红烛文学》上得以发表。吃水塘虽然消失了,但在我的记忆里,吃水塘,仍然像天上的启明星一样亮着。
天上的黎明,是被启明星叫醒的;小村的黎明,是被吃水塘叫醒的。天还没有大亮,就有人来挑水了。他们晃晃悠悠的水桶里,启明星想跳出来,却又跳不出来。
只要吃水塘在记忆里,塘边那棵苦棟树,就在记忆里;只要那棵树在记忆里,老队长就在记忆里。
顺口溜是说,干部累了总会有躲懒的由头和去处,社员累了,没有地方去,只有在干活时发发牢骚。这首顺口溜可能适合爱躲懒的干部,但它不适合说我们的老队长。
老队长有时也到田地里去转,但社员们觉得,那是必须要去的,因为农活必须要根据墒情苗情虫情来安排,所以先要去摸清情况。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老队长转的时候,手里总是带着铁锹或者锄头,总是把田边地头的水沟疏通,把垮塌的土坝填好。
老队长做得最多的,是维护吃水塘的事。他找那些事做,是捉虱子上身一一自找苦吃。
吃水塘依塆傍田。为了不让垃圾和脏水冲进吃水塘,老队长就在靠岸的一边,挖出弦月形的浅沟;靠田那边的坝上,只留清一色的遍地根草。塘坝,就像铺着一条绿色的毛毯。
那时水泥板还没有出现,所以,挑水的地方,是用杉木搭成木標。老队长不辞辛苦,每次到对江的黄石市挑粪时,就到废品站买一捆废钢筋回来,然后叫铁匠打出一些两尺多长的巴丁。钉了巴丁的木標,既牢固,又防滑。
那是阶级斗争天天讲时时讲的年代,可是老队长天天讲时时讲的,是他制订的关于吃水塘的八不准,比如不准丢菜叶到塘里,不准在標上洗泥巴脚等等。大家在背后说他:队长不开口,开口就说吃水塘。
其实,天天挑水,费时费力,好多人都有一种迫于无奈的感觉。那时,如果谁家新女婿帮丈母娘家挑了水,塆里人就会夸奖那个新女婿。
下雨天,更没有人喜欢挑水。下雨天,路上既有泥巴,还很滑,八娘就是在雨天滑倒了,把水桶也跌破了。那时的八爷,不但不心疼人,反而开口就骂。八爷为什么骂呢?用现在的说法,叫大男子主义。那时候的男人好像都有那种主义:娶来的媳妇买来的马,任我骑来任我打。
那一次,八娘没有逆来顺受,她把沾满泥巴的手在身上擦了擦,还没有擦干净就指着八爷:你不挑水,还有脸骂人?
八爷更来气了,嘴上说着你反天了,人已经向八娘冲去,只见八娘顺势一拉,八爷就蹿着扑地了。八爷的脸上,顿时就像是泼了猪血,他爬起来,这次他不是冲,而是放慢速度,他抓住了八娘,八娘也抓着他,谁知这时,八娘拐起一脚,用力一扳,就把八爷扳倒了。
这次八娘没让八爷起来,而是骑到他的身上,八爷怎么挣扎也翻不起来。
后来听说,八娘的外公有武功,外公把武功传给女儿,女儿又传给女儿。八娘虽然有两下子,但她隐忍地做人,勤劳又贤慧。好在自那以后,八爷的脾气,也改好了。
几十年来,每次想起八爷那天的狼狈样子,我既想笑,又觉得心里酸酸的,笑不出来。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我想起了那个年代农村太落后了,社员太辛苦了。要是像现在,自来水安到家里,怎么可能出现那种情况呢。
现在,我常常想起老队长、八爷八娘他们,他们是塆里最后一代最吃苦的人!可惜的是,他们在八十年代就去世了,都没有见到家里用上自来水。
我们这里,八十年代中期才有压水井,新的世纪,又用上了自来水。水越吃越好,但挑水吃的岁月,是我刻骨铭心的记忆。
记忆如昨,但早已不是昨日了。再回首往事,真的像恍然如梦。
最近,我写了一首名叫《老井》的诗歌,我的诗,直白地写出了我们小村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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