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蜿蜒的路上前行

这是一条新修的草油路，它在寂静的乡村脊背上蜿蜒，跨过了潺潺溪水，穿过了鳞次栉比的房屋，最后挂在了半山腰上，宛若一条行走的龙。路旁有一位老者，正翘着二郎腿坐在竹篾编制的椅子上。他的手里捉着长长的向左倾斜的烟枪，烟叶里的火光随着他吸吐的动作在弥散的烟云里忽明忽暗。他盯着眼前的这条草油路，表情显得平静。这次，他不用再担心路的泥泞了，毕竟眼前的这一弯新色正在和过去的岁月告别。可他仍然忘不掉那些泥泞的岁月，就像他时常怀念格外疼爱的妻子一样，尽管那些日子里有着刻进骨子里的痛，却又那么的美好。早些年，正值老者年轻力壮的时候，他和妻子穿着草鞋在两人宽的小径上奔波，肩上挑着用篾条编织的箢篼、菜篮、刷把等生活用具，尽管路窄且艰、日子清苦，但有妻子的陪伴苦中也带着甜。那时候，这条曲折的线路是那么的幽长，时常能嗅到泥土的芬芳和野草的香。后来呀，大伙儿耐不住它的湿滑，便举全力把青石板铺在小路的路基上。有了这条青石板路，人们的出行也方便多了。“要致富，先修路。”这句话一直回荡在老者的脑海里。那时，国家为了提升农民发展产业的积极性，鼓励广大农民朋友创业，于是一条约莫两米宽的泥结石路应运而生。马路在大地上蜿蜒着，一个个圈舍、一个个特色产业在农村大地上露出崭新的面孔。老者拓了荒，他把果苗种在了地里。在他的精心呵护下，没到三年，水果亮产了。水果贩子开着小货车从泥结石路颠簸驶来，他收购了老者的橘子。金黄的橘子的色泽散落在老者的眼眸里，老者露出了如花般的笑靥。泥结石的出现尽管给农产品销售带来很大的便利，但是“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的痛处竟愈发明显。老人仍记得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整个世界都笼罩在暴雨的肆虐下，屋后的竹子愤懑地扫着房顶的瓦片，他的厨房灌了雨。第二天恰逢赶集日，老人准备好了长筒靴，他一如既往地挑着竹制编织物到集市零卖。他站在半坡上放眼望去，前方的道路泥泞不堪。路面有大量积水，行人见不得深浅，深的地方可能没过筒靴；没有泥水的地方，泥浆凹凸得厉害，你看那小孩就知道，他小心翼翼地在马路上行走，尽管如此，他的筒靴仍被粘稠的泥给拖住。他正苦苦挣扎着。老人叹了叹气，出于无奈，也只好硬着头皮前行了。就这样，老者在这条泥结石路上走了四十余载，直到2010年，这条泥结石路才被重新规划建成了柏油马路。老者站在半坡上眺望远方，这条“脱胎换骨”的路拉长了身子延伸着，老人竟看得一阵酸楚——她的妻子已不能见证这样的变化了。2017年，党的十九大首次提出乡村振兴战略，把解决“三农问题”放在了重要的位置。在乡村振兴战略的大背景下，农村基础设施不断完善，人行便道从柏油马路的两侧宽敞地铺进千家万户，人们穿筒靴出行的日子已渐行渐远；新型农业产业在农村不断发展壮大，人们的钱袋子不断鼓起来,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农村危旧房改造不断推进，房前屋后的人居环境改善明显；养鱼池、山坪塘得到了科学治理，农村湿地建设有序推进……农村正焕发着前所未有的生机。近来，绵绵秋雨断断续续地下着，有时是在清晨如牛毛般散落，有时是在午后的茶余时光曼妙起舞，有时又是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滴答吟唱。老者在沿街的一家茶馆里享用了一下午的茶，正当他准备骑车回家时，天空又飘起了雨。老者从健龙镇场镇出来，然后又走过了一段不太长的柏油马路，躺在柏油马路的尽头的是一条新修的草油路。草油路有个好听的名字，呼作“健津路”，西接广普，东南对接江津，沿途有好几十户人家。老者骑着三轮车缓慢行驶在草油路上。他望了望远处的缙云山，那绵延的群山的半山腰上氤氲着薄薄的雾气，长长的草油路的外沿裸露着醒目的白缠绕于山间，像极了一条白色的绸带。此时，得不到夕阳青睐的天空与深沉的大山的墨绿连成一片，加上蜿蜒的白色绸带和薄薄的雾气上下呼应，仿佛远山泼上了一层墨色。白鹤从湿地一跃腾空，轻盈地飞向山的方向——一幅清新雅丽的水墨画精彩地呈现在老者面前，他看到了农村的新气象。老者作为“路”的见证人，他历经了蜿蜒的岁月，深刻地感受到了农村发生的巨大变化：农村道路从狭窄的小路变成康庄大道，“两不愁、三保障”问题得到全部解决，人们的“心路”也发生了巨大变化——老百姓从不敢向前到勇敢地迈出第一步再到甩开胳膊向前跑，大伙儿对未来的生活越来越有信心。前不久，老者的儿子来电告诉他今年他们会驱车回家过年，还告诉他车是去年新买的。一想到这里，老者的心里暖暖的。他顺着路的方向望了望墨色的山，嘴角露出浅浅的笑。他继续向前行驶着，最终融入到了水墨画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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